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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網調查:“比心陪練”平台“深夜服務”涉黃嚴重

劉保奇 陳煒

2020年08月20日15:57  來源:人民網-人民創投

每至深夜,黃婷打開比心陪練APP,消息“叮叮叮”響個不停,點開一看,多數人詢問她是否有“深夜服務”。

對於這種隱晦暗語,黃婷見怪不怪,但忍不住會大罵幾句。她在一年前辭掉穩定工作,成為比心平台陪練師后,時常收到“玩家”騷擾信息,語言挑逗且露骨。

比心陪練是一個游戲陪練平台,目前全國超過3000萬游戲玩家用戶,超過300萬平台認証的游戲陪玩大神,其中已有近150萬人通過游戲技能分享賺取到收入,曾獲IDG資本投資,王思聰的普思資本投資的上海網魚網咖也是股東。

但人民網記者調查發現,一些女陪練在幕后團伙指揮下,主動向“玩家們”兜售“深夜服務”,主要是視頻裸聊和性服務。

女陪練師在微信上裸聊,語言挑逗且露骨(圖片為實景截圖)

“深夜服務”視頻裸聊明碼標價

陪練師許慧瑋一直忙著在平台“拉客”。

客人們被她稱為“老板”。她平時潛伏在比心平台,主動去搭訕男玩家,有時玩家也主動詢問她是否“深夜服務”。她給自己標價是視頻裸聊188元/20分鐘,露臉價格是388元/20分鐘。

她再三承諾,在雙方視頻裸聊中,老板可以通過語音交流和指揮,驗証是否真人表演,“我每天接很多這種單子,假如是騙子,客戶肯定在平台舉報。”

為証實不是騙子,她發來一張客戶的微信截圖。圖片顯示,兩人通過語音交流后,該客戶分兩次向她支付200和188元。

人民網記者在比心陪練平台聯系兩名女陪練師,微信付款后,這兩人便主動發來視頻。視頻中,她們邊說挑逗性語言,邊做不雅動作。

起初陳巍只是一名游戲陪練師,有個陌生男子在比心陪練平台主動聯系她,問她是否做視頻裸聊業務,並有客戶推薦。她覺得不露臉,掙錢又不費力,就沒拒絕。“我們幕后都有老板,他們推薦給我的客戶,標價是150和140元,他們抽成40和50元。”

陳晴便是幕后團伙指揮者之一。她每天在朋友圈發各地女性圖片,並寫著“南京歡迎你”、“你喜歡的,我都有”等暗示性語言。她潛伏在比心游戲平台已有半年,是鉑金4級別。據她介紹,自己提供女陪練師出台服務,分為包夜和快餐,價格分別為5000和2500元。她再三保証,自己可以在全國提供服務,客戶通過照片選人,滿意后再付款。

陳晴索要人民網記者地址后,主動發來兩名女性圖片,問是否滿意,並表示隨時可以安排人。但她聲稱酒店不安全,客戶可以去女孩家中,而女孩去客戶家必須先付100元定金,一旦不滿意,也能保障女孩來回路費。

微信聊天截圖:陳晴保証可以提供全國服務,客戶滿意付款

比心陪練平台曾因涉黃被人舉報。在黑貓投訴平台,一名玩家在比心陪練分兩次下單,一單價格是40元/1小時,另一單160元/4小時,但陪練師通過微信給他發送黃色視頻。“我覺得視頻內容太惡心,直接就挂斷了。”

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教授朱岩表示,陪練師在線上傳播色情信息,涉嫌構成非法利用信息網絡罪、傳播淫穢物品罪。網絡平台不能及時治理在平台內傳播的涉黃信息,網絡服務商涉嫌構成拒不履行信息網絡安全管理義務罪。如果通過網上聯系,在線下參與性交易的用戶及服務提供方,則涉嫌構成《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管理處罰法》引誘、容留、介紹他人賣淫罪。

“陪玩領域涉黃問題非常嚴重。”女陪練師王琴說,涉黃又分為線上和線下,線上是在游戲直播過程中,女陪練師通過隱晦性暗示或主播在直播中裸露。線下主要看陪練師和玩家的關系,線下兩人發生什麼事,這些不好說,畢竟你情我願,是否涉黃難以界定。

未成年人不在少數

潛伏在比心陪練的並非隻有成年人,未成年人也混跡其中。

黃婷曾在比心平台接過一個王者榮耀游戲單子,“老板”是一名13歲男孩。“我聽他聲音稚嫩,特意問他多大,他說13歲,還是一名在校學生。”她不忍心,在完成這筆訂單后,沒再接他的單子。

黃婷在比心平台是大神級別,一單價格19比心幣,折合人民幣接近30元。她納悶的是,這個男孩的下單錢從何而來,又為何能夠登錄比心陪練平台,“他有可能用大人手機玩游戲。”

比心陪練平台設置有青少年模式。該模式提醒,為呵護未成年人健康成長,平台特別推出青少年模式,該模式下部分功能無法正常使用。請監護人主動選擇,並設置監護密碼。

黃婷說,比心陪練平台以成年人為主,這些人主要是社會從業者和大學生,各佔一半,也不乏初、高中生混在平台,但這些人常在低價消費區。

比心陪練公布的2020年一季度數據稱,游戲陪練大神在過去一個單季,新增超過102萬人,累計注冊用戶突破3000萬。《2019 年游戲陪練白皮書》數據顯示,游戲陪練用戶平均年齡 23.27 歲,2/3 是 95 后。

“部分陪練平台對玩家年齡審核不嚴。”王琴表示,她剛從事陪玩行業時,未成年玩家不多,但現在人數越來越多。

女陪練師在朋友圈發布誘惑性視頻,希望客戶接單

“八成游戲是針對14-22歲之間的青少年,陪玩行業出現或濃或淡的性意味,這對青少年心理健康帶來極為惡劣影響。”北京心岸探索心理咨詢創始人范經韌說。

他認為,青春期男孩對性具有天生好奇感,由於女陪練師增加游戲體驗度,對青少年又具有極大誘惑性,不僅讓他們產生大手大腳消費習慣,線上陪練還可能轉為線下約會,無疑會誘發早戀、早性等問題。此外,游戲行業的主力軍是初、高中學生人群,沉溺游戲,脫離現實,易導致學業荒廢,而學習受挫又進一步加深自我挫敗感,可能對未來社會和家庭生活造成難以估量的損失。

中和心理咨詢工作室心理咨詢師祁海峰認為,青少年在線上通過圖片、聲音、視頻等方式與異性交流,容易把異性物化,從美色、身材等方面單維度對異性進行評價與溝通,不僅給青少年造成錯誤戀愛觀、婚戀觀,這無疑為性犯罪埋下伏筆。

“他們私底下有何交易,我不得而知。”女陪練師王琴說,在游戲陪練平台上,游戲技能並不重要,而聲音甜、長相美是最重要議價指標。這與主播行業一樣,人氣越高,陪玩價格也水漲船高。

資本追捧下的陪練行業亟待監管

比心陪練平台前身是魚泡泡。

彼時的魚泡泡上線項目含有12個大類、43個小項,游戲和聲優佔了絕大多數項目。游戲分為線上和線下陪玩,涵蓋時下熱門游戲,包括英雄聯盟、王者榮耀、絕地求生等多款游戲。聲優則包括了叫醒、哄睡覺、聲優聊天等。此外,魚泡泡還向泛娛樂品類延伸,推出了線下陪吃飯、陪K歌、戀愛咨詢等技能共享。

比心陪練平台成立於2014年(原魚泡泡APP)。2019年初,比心陪練下架了情感咨詢等功能並取消了線下游戲陪練服務。

企查查數據顯示,比心陪練曾獲得兩輪融資,在2018年獲得IDG資本數千萬美元A輪融資。天使輪獲得網魚網咖5000萬元投資,而王思聰的普思資本正是網魚網咖投資方。此前,王思聰曾為比心陪練平台“站台”,他給自己設置陪練價格是666元/1小時,成為游戲陪練領域價格最高的人。

陪練行業在資本催生下也迅速崛起。2019年,淘寶上線了“淘寶陪練”頻道,隨后觸手、虎牙、斗魚等也推出陪練業務,行業競爭進入了巨頭相爭的階段。比心陪練副總裁杜明江曾說,游戲陪練已成為一個新的 “百億市場”。

范經韌表示,當今游戲行業快速發展,游戲人數快速上漲,“陪玩”成為一種時尚。從本質上講,游戲陪玩和酒吧陪酒、KTV陪唱等一樣,無非是在異性陪同下提升用戶消費體驗,如果體驗人數增加,自然會出現相應的配套服務。南昌晚報曾報道,有用戶利用探探平台發布網絡招嫖信息,涉黃用戶把招嫖的微信號和QQ號發布在頭像和簽名上,誘導用戶添加。同年,探探APP因傳播淫穢色情等違法違規信息,被相關部門要求下架。

早在2016年,文化部下發第25批違法違規互聯網文化活動查處名單,斗魚、虎牙直播、YY等多家網絡直播平台因涉嫌提供含有宣揚淫穢、暴力、教唆犯罪、危害社會公德內容的互聯網文化產品,被列入查處名單。次年,北京市網信辦、公安局、市文化市場行政執法總隊聯合約談今日頭條、火山直播、花椒直播,依法查處上述網站涉嫌違規提供涉黃內容,責令限期整改。

今年,國家網信辦會同相關部門對國內31家主要網絡直播平台的內容生態進行全面巡查,10家網絡直播平台存在傳播低俗庸俗內容等問題,被依法約談處置。

文化部文化市場司有關負責人曾表示,查處的網絡直播平台主要有兩類違規情形,一是演藝類直播平台提供含有宣揚淫穢、色情、危害社會公德內容的網絡表演,部分“主播”通過肢體和語言進行性挑逗、性暗示,存在“閃現”“騷麥”等違規情形。

女陪練師在比心陪練平台發布隱晦暗語,並稱提供外出服務

“我覺得主要還是引流。”王琴說,在游戲平台早期發展過程中,涉黃現象比較常見,有些平台雇佣兼職人員以色情為幌子引誘其他玩家下載軟件。

一名知名社交平台工作人員表示,一些游戲平台和公司都在融資和初創階段,內外部監管趨嚴的話,用戶增長會減緩,收益也會下滑。社交平台出現一些低俗內容,它們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。“利益當頭,誰也不敢保証什麼。”

提供“深夜服務”陳巍的比心賬號被封了。

陳巍說,自己在比心陪練平台拉客戶,因說話太過分,賬號已經無法登錄,但她與前客戶已經轉移到其它社交平台,並不擔心沒有客源。

王琴認為,在直播行業,主播用詞不當、衣著暴露都可能被封號,但這種擔心在陪玩行業不存在,陪練師在平台說些挑逗語言和性暗示,比比皆是。

朱岩認為,近幾年電子游戲逐漸風靡,游戲陪玩服務在滿足用戶在深層次社交方面需求的同時,也成為投資方追捧行業,但游戲陪玩行業帶有互聯網監管難屬性,可能在野蠻生長期滋生多種形式的犯罪行為,比如賣淫、詐騙、恐嚇、賭博、走私、敲詐勒索等多種違法犯罪活動。

在他看來,游戲陪玩行業接口眾多,追蹤很難。用戶與服務方在線上是單對單聯系,在交易過程中使用暗語,涉黃內容就掩藏在合法交易之下,而陪練平台對關鍵詞屏蔽未必起到很好效果。在線下,雙方在私人場所進行游戲陪玩,這也給公安機關查處增加難度。

“互聯網平台涉黃問題像蟑螂一樣難以根除。”北京大學法學院副院長薛軍說,監管面臨最大挑戰是涉黃數量多,違法行為較為隱蔽,有效市場監管較難。

“現在陪玩行業市場太小,還沒有引起監管部門關注。”王金說,隨著網絡游戲市場規模進一步發展,陪玩與游戲行業可能共同納入監管。

朱岩表示,從國家監管層面來說,公安、網信、工商等執法部門與檢察院、法院等司法部門聯動,從執法和司法兩個層面對涉黃問題打擊。目前公安部門已有相關淨網行動,對於打擊網絡犯罪和涉黃問題一直保持高壓態勢。

他還稱,根據《電子商務法》規定,電子商務的經營者負有防范平台內網絡犯罪義務,平台方應是監督規范網絡平台內涉黃內容第一責任人,由於網絡平台管理者知悉平台發布相關內容,一旦有人在平台從事網絡犯罪活動,應及時依法處置並向有關部門報告。此外,行業協會也可以通過制訂行業准入協議、制訂行業行規、建立行業誠信名單等多種方式,對涉嫌違法的網絡平台和相關服務的經營者進行從業限制。

王金認為,如今直播行業對涉黃內容的人工智能識別技術已經比較成熟,一旦技術引入陪玩行業,對解決陪練平台涉黃問題也有一定效果。

(文中黃婷、許慧瑋、陳巍、王琴均為化名)

(責編:黃盛、王震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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